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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木二胡

来源: 本站原创
发布时间:2008-11-07 10:57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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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钱塘江往上走,有两条江在两山夹峙处合流,江边有座小城。这是一个静美的城市,江南的灵性在这个小城里随处可见。因江岸盛产兰花,城市以兰为名,叫兰城。

老关是兰城城区一个派出所的民警,四十出头的年纪,瘦瘦长长的个子,从外形看,不像是个拿枪的警察,倒像是个教书的先生。老关人很随和,一天到晚见人就笑,这个脾气最受社区的那些老大妈的喜欢,老大妈们人前人后常说:“老关是兰城警察里最好的一个。”

而老关的妻子对这种说法却很不以为然,听到这么讲就反驳:“他好什么?一点也不知道疼人。我从厂里下岗了,让他帮着找个工作,他都不愿意去托人,真是黑面黑心。”老关皮肤黝黑,老关的妻子艾美却皮肤白皙,是远近闻名的美人。艾美一有机会就拿老关的黑脸开涮,老关照例嘿嘿一笑:“黑脸是好人,白脸才是坏人。你看戏台上,包黑子脸多黑,却是个大忠臣,曹操小脸雪白,那才是奸臣。”

老关下班后,除了拉几下二胡没什么其它爱好。因为爱拉二胡,老关每天吃完晚饭如果所里没事,就往兰城江边城墙下的那家乐器店跑,一来二去,和店老板交上了朋友。店老板老梅也善音律,一口洞箫吹得婉转悠扬。

老关在派出所是警长,警长虽然带“长”字,但其实没有一点权力,要有权力,也是老关常说的是“做做的权力”。老关手下有两个兵,一个是刚从乡镇派出所调进城的小金,一个是公安专科学校毕业的大董,两人都是科班出生,相比之下老关更像是“土八路”。老关没上过公安院校,是八十年代招干考进来的警察,但小金大董对老关还是挺服气的。老关业务很硬,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。

有一天老关值班下班后没回家,而是直接到了老梅的乐器店。梅老板不在柜台里,好像在里屋忙活什么。听到外面有动静,梅老板从里屋走了出来,看见老关打了声招呼,然后对老关说:“我这次进货带了一样好东西,你有没有兴趣看看?”说着从里屋拿出一个长方形锦盒,递给老关。老关打开,眼前一亮:里面赫然放着一把红木二胡,浑体透着一股乌亮。老关拿在手上,感觉沉甸甸的,一看材质就知道是好木头。梅老板在旁边嘿嘿:“不认识吧,这可是正宗紫檀木的。”老关试着拉了一下,声音清亮而不失沉稳,不自主地叫了一声:“确实是好琴。”梅老板说:“就猜到你会喜欢,所以进了货没放架子上卖,一定要给你看了后再说。怎么样,想不想要?我卖人家三千八,你要的话朋友价,你给两千二。”老关倒抽了一口冷气:“这么贵,我可买不起。不过东西是好,这个价钱也值的。”梅老板说:“小气鬼,你当公安的一年收入也不低,买把两三千的琴有什么?说实话这琴可是我特意为你带来的,你不要我可放架上卖了。”老关犹豫了一下,说:“你容我想想。”梅老板很爽快:“行,给你七天时间考虑。七天后我就拿出来卖了。”老关握着二胡抚摸了几下,把琴递还给梅老板,回了家。

一到家门口,老关就朝屋里喊:“艾美!艾美!”艾美从房间里出来,问:“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?”老关问:“家里还有钱吗?”老关平时不管钱,工资卡从来都是放妻子那的,艾美问:“干什么用?”老关说:“老梅进了把琴,我很喜欢,想买下来。”艾美说:“就买把琴呀?这有什么,要多少啊?”老关说:“两千二。”艾美吓了一跳:“要这么贵,什么琴呀?别买了。”老关不说话了。艾美看他有点不高兴,就说:“我就是同意你买,家里也没这么多钱。你女儿的学费刚交了,我现在身上总共两千块不到,就是不吃饭全给你也不够。”

妻子下岗,家里靠老关一人收入,到现在为止家里也就四五万元的积蓄。两万元给女儿交了学费,还有两万多老关吩咐过妻子不能动用的,那是预备给老关的父母和岳父母看病用的。老关想了想,叹了口气,心说:“算了吧。”

吃了晚饭,老关拿起自己家的那把二胡,拉了几下,这把琴有点年数了,还是老关父亲在老关读中学时给他买的,一直用到现在,有几处地方漆都掉了。原来没看到那把红木二胡前,还不觉得这琴怎样,现在看这把琴,竟怎么看也不顺眼了,所以,老关拉了没几下就没兴致了,扔下琴一个人发呆。

晚上,老关眼前老是那把琴的影子,乌亮亮的,在面前打转,十二点多也没睡去。好不容易睡去,也没睡踏实,梦中想的还是那把琴。早上,妻子推醒他,说:“不就是一把琴嘛,还要半夜说梦话想它。”

那以后,老关没事就到老梅店里去看看这把琴,七天过了,老梅把这把琴挂在货架上,但小城里一时半会也没人来买,一直挂着。

自看过这把琴后,老关在家里就基本上不拉二胡了,即使有时拉两下,也会突然闹心起来。艾美很喜欢听老关拉琴,现在老听不到琴声,也感觉很不是滋味。

这天,艾美突然向老关提出自己要出去做事了,说已经讲好一家五金店,到店里当营业员,五百元一个月,中午一顿吃店里的。老关开始反对,但艾美坚决要去,老关也只好由她。

五金店里都是一些铁件制品,搬来搬去很累,老关有次偷偷去看过艾美,艾美在移一台切割机,很吃力的样子。晚上艾美回家,老关要艾美不要再去做了,艾美说:“人家还花钱去健美房运动呢,我在那里做,一来可以免费减肥,二来有钱挣,不是很好吗?”

第二天,老关上班,五金店打来电话,说艾美出事了。赶到店里,看到艾美包着手躺在长椅上,老关问:“怎么了?”老板娘说是搬台火钳不小心压了手指,所幸没伤到骨头。老关二话不说背起艾美就回了家,到家后解开绷带,看到艾美一只手指肿得老粗,老关心痛地说:“叫你不要去干了,你偏要去,你看你看。”艾美流着泪说:“人家想挣点钱给你买琴嘛,我看你想的。”老关咬着牙说:“那琴我不要了。”

这天又轮到老关值班。晚上十二点多,指挥中心打来电话:“兰苑歌厅有人打架,马上出警。”老关叫上小金大董开车到兰苑歌厅,在歌厅3号包厢,看到一个年青人满头是血躺在沙发上,边上没有人,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。老关连忙打120让救护车来把人带走,向周围的人了解经过。2号包厢客人说,他们在包厢唱歌,听到隔壁有人吵架,后来好像有打架的声音,于是打电话报警,但房间里的其他人什么时候走的,他们就不清楚了。

看问不出什么,老关他们赶到医院,找当事人了解情况。但出乎意料的是,那当事人却坚持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,头碰上了一只酒瓶撞伤的。老关很纳闷,因为他送这人上救护车时,明明看到他头上的伤是在头顶上,自己摔倒酒瓶绝碰不到那。但看那人伤后很虚弱,也就不追问了,记下了他的名字住址就回所里了。

回所,老关想想不对头,约大董他们再去现场了解一下情况。歌厅里已经散场,只有服务员在收拾,问了所有服务员,都说没看到什么情况,也没人打架。老关有点郁闷,大董说:“是不是2号包厢那人听错声音了?”老关说:“我还是觉得不对。”

第二天,老关一个人去兰苑歌厅调查此事,他想在歌厅周围了解一下。晚上十二点多,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,只有那些摆小吃摊的还在做生意。老关心想,不如找兰苑歌厅对面卖羊肉串的问问。

老关熟门熟路地找到卖羊肉串人租住的房子,敲门。卖羊肉串的是个新疆人,叫买买提,在兰城卖羊肉串已经好几年了。买买提开门看到是老关,开心地说:“难得难得。”买买提有次无故被本地人打了,是老关处理的,处理得很公正,所以一直很感激老关。

老关问起昨晚的事,买买提想了一下,说:“打架的事我没看到,但我看到住南门头的阿松在你们来之前从歌厅出来,手臂上有点红的东西,不知道是红酒还是血。他走到门口还在一根电线杆上擦过一下手臂。”

老关问清了电线杆的位置,找到那根电线杆,仔细看上面有暗红的血迹。

接下来几天,老关带着人一直找阿松,但阿松好像失踪了,家里锁着门,邻居说几天没看到他了。

这天下班回家,艾美很神秘地让老关先闭上眼,等老关睁开眼,看见艾美以女子十二作坊的姿势捧着一只锦盒。老关接过一看,那把红木二胡静静地躺在盒子里,像洞房里的新娘。老关问:“哪来的?”艾美说:“当然是买的,钱是我妈给的。我去五金店干活的事她知道了,她心疼我,给了我两千元钱,我就买了。”老关拿起二胡,调好了音,拉了个曲子,艾美在边上笑得很灿烂。

那晚老关拉了一晚的曲子,把会拉的曲子几乎都拉了一遍。琴确实是好琴,声音有如天籁。

第二天,老关带着红木二胡到老梅那,要与老梅合奏。但老梅那天很不是状态,音不是吹高了就是走调,老关笑着说:“老梅,是不是昨晚没睡好?”老梅呆了一下,过了一会,闷声对老关说:“阿松是我外甥,我姐姐就这一个儿子。”老关也呆了一下,随口说:“那让他来投案吧。”老梅干咳了一下,不说话了。

老关坐了一会,感觉有点不是滋味,拿着琴回家。在路上,碰到丈母娘,老关叫了声妈,说还让你破费,真不好意思。丈母娘莫名其妙,说:“破费什么?”老关一下就悟过来了,对丈母娘说:“你先去我家坐坐,我有点事,一会就来。”

老关捧着琴回到老梅店里,把琴轻轻放在柜台上,说:“还给你。”老梅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。

老关到家后,看到丈母娘和艾美在客厅坐着,看到老关回来,艾美像做错事的孩子。老关笑了笑,说:“我把琴退回老梅了。”艾美哇的一声哭了。

三天后,根据举报,老梅知道阿松在城郊的一个出租房里住着,老关带小金、大董去那,踹门冲进去。阿松还在睡觉,大董一把按住床上的阿松,阿松说:“你松手,让我穿上衣服。”大董松开手,阿松掀开被子,站了起来,突然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刀,朝大董刺来。老关喊了声:“小心。”拉了大董一把,刀子斜斜地刺进了老关的右肋,老关晃了晃倒下了。大董大叫一声,抄起凳子一下打掉阿松的刀子,几拳打翻了阿松,铐上了他。再看老关,已经不会说话了。

增援的人很快来了,带走阿松他们,大董抱着老关,泪流满面。

事情很快查清了。原来阿松他们一直控制着一些外地姑娘在兰城卖淫,并与另一伙人为一个卖淫女起了争执。阿松在兰苑歌厅与对方头目谈判时语言不和,用啤酒瓶打伤了那人的头。

半年后的清明节,艾美抱着红木二胡来到郊外老关墓前,喃喃说:“老关,这把琴不是人家送的了,是我用你立功的奖金买的。你在天堂拉给我听吧,我在梦中能听到,真的,我能听到。”